摘要:从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及语符互文性的角度,探讨物理学术语plasma的现有译文,指出术语定名应侧重传达原术语的所指,而能指的转换则必须考虑术语的派生能力和在译文中的可接受度,同时要尽量减少消极的语符互文干扰。
关键词:术语,能指,所指,互文性
中图分类号:N04;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578(2010)03-0034-04
引言
科技术语指的是在科技专业语言中有着精确和单一意义的词。它的定名和普通文本翻译取向不尽相同。文本翻译在措词、语法严谨之外更注重语篇上遣词造句的客观性、上下文紧密的逻辑性等。术语定名则要求语义准确、词形简洁、表达规范、符合目的语中科技术语的一般特征。此外,由于科技发展日新月异,译后术语还应有很强的与相关词汇重新搭配组合的能力,也称派生能力。普通文本翻译的失败固然会带来语义晦涩难懂、句法重复累赘、逻辑不清等问题,而某个术语,尤其是使用频率高的术语的误译或错译,不仅影响对该术语的准确理解,还会影响到与该术语相关的一系列概念、词汇的翻译和使用,甚至会带来混乱,从而不利于学科的正常发展。物理学术语plasma的定名就是一个实例。plasma在物理学中是重要且应用非常广泛的概念,但至今仍没有令人满意的中文名。本文从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及语言符号的互文性视角分析plasma现有较流行中文名的优劣,期待从符号的角度来帮助实现术语定名的准确性和规范化。
plasma的简单介绍
作为物理学术语,plasma是朗缪尔(Langmuir)在1928年首次提出并用来描述气体放电时带电微粒的集合体。它是继固体、液体、气体之后,物质存在的第四种状态。狭义上,“plasma是被电离了的气体,由于注入了充分的能量,电子从原子或分子中脱离出来,从而形成离子和电子共存的现象。”①也就是一种由大量自由电子和离子组成的、低密度的、整体呈电中性的电离气体。广义上看,一些非气体的聚集体,只要含有大量的正负带电粒子且呈电中性时,也可称为plasma,如surface plasmon reso-nancees现象就是发生在金属表面。
在这之前,plasma已是生物学术语,指的是血液中含血细胞的黄色液体部分,通常译为“血浆”;在物理学中plasma常见的译文有“等离子体”“电浆”等。这种把某一领域的术语借来表达另一领域中某个概念的现象在科技术语命名中非常普遍。其实,科学语言的发展史是科学从日常生活和已有的科学领域不断借用的过程,也是从一个相对熟悉的认知领域映射到一个陌生的认知领域的过程,即隐喻化过程。
由此可见,Langmuir当时把生物学术语plasma引入到物理学,可能是考虑到这样的类比,认为plasma现象也是一种基础物质(由电子、离子等自由电荷组成),其中携带着一些其他物质(中性物质,包括原子、分子等)。这与血浆作为基质携带血细胞的特征相似。
二 plasma中文名的语言符号分析
1 语言符号理论
符号学有着不同的流派,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有符号学创始人索绪尔(Saussure)和皮尔斯(Peirce)。索绪尔提出符号不可或缺的两部分:能指和所指。皮尔斯则采取了三分法,即表现体(representamen)、解释项(interpretant)、对象(object)。本文采用的是索绪尔的符号两分法,即任何符号都是能指和所指的统一体。
符号(sign)是符号学最重要的概念之一。语言作为言语符号,常被认为是最重要的符号系统。“从符号的角度看,翻译则是把一种言语符号系统转换成另一种言语符号系统,即把原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一起转换成目的语中相应的能指和所指。”总的来说,翻译“倾向于优先获取所指(signified)。倾向于重点强调信息、内容或概念而不是语篇性”。可以简单理解为,翻译时所指的保留要优先,其次才是识别能指的替代。
但在具体的实践中,针对不同文体和语言形式的翻译,具体的符号翻译方法和策略也不尽相同。
语言符号又有互文性的特点。同一个语言符号在使用的过程中,“如果曾用于不同的语域”,即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不同的意思,就能形成语义积累。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特定的符号就能联想起它之前常用的语义和符号搭配,因为“符号的意义不是孤立的,它存在于符号间相互的诠释”。这对于术语定名尤其重要。科技术语追求的是客观、准确、单义和严谨,通常一个术语只能表达一个概念。它不像文学翻译,语言符号的互文性往往可以用来追求文学语言的多重解读。进行术语定名时,如果忽略符号本身的语义互文,很可能会造成译后术语的所指模糊或错位,从而误导对原术语的理解。
2 语符分析
在物理学领域,plasma中文名有“等离子体”“电浆”“超气体”等。随着plasma内涵的不断扩展和延伸,这些中文名的缺陷和弊端日益凸显,越来越不能表达plasma的真正内涵。不少学者已对plasma一词的现有定名提出过质疑或建议。下面笔者从符号的能指、所指和语符互文性方面分析plasma常见的中文名。
1)等离子体
plasma的借用源于类比,它的能指并没有体现所描述现象的原理、成分或成因。“等离子体”忽略原能指所承载的类比和隐喻性,而用具体的符号“等”“离子”和“体”试图表明原术语的某一特点(“等”)、成分(“离子”)和性质(“体”)。这就在能指的层面上增加了符号来阐述原术语(可能是为了帮助读者理解原术语的所指)。因此,“plasma”和“等离子体”在能指层面首先是不对等的。在所指的层面上,原术语指出了plasma现象的一个广泛的总体特征,即一种基础物质中携带着其他的一些物质。“等离子体”的能指没有表达这一特征,人们只能根据这些符号的通常所指去揣摩整个术语的所指,这往往会误解原术语plasma的真正所指。比如“等”,是个语义太具体的词,其所指无论是理解成“相等”还是“平衡”,都和plasma的所指不相符合(比如说会使人误以为plasma现象中离子的数量是相等的)。
在翻译实践中,把原符号的模糊给具体化和清晰化的行为不可谓不当,但“等离子体”中能指却过于具体和冗长,导致其所指过于狭窄,不仅与原术语所指不一致,也限制了此术语在译入语中的持续发展,给其他相关派生术语的引进、定名和理解带来了困难,例如plasmon、plasmoid、surface plas—mon resonance、plasma excitation等相关术语的定名。尤其是plasmon,关于它的争议不断。由于科技术语的概念可能会不断扩展和延伸,术语定名时必须考虑术语的派生能力,也就是说,“术语的组成部分应能与其他派生词组成新的术语”。
从语言符号互文性的视角来看,“等离子体”受其影响比较小。能指中的“等”一般指数量、程度、地位等方面的相同或平衡;“离子”是专业术语,没太多丰富的语义;“等”和“离子”的搭配可粗略理解为离子数量相等或保持平衡,“体”与固体、气体、液体中的“体”类似,基本指一类物体或状态。因此,“等离子体”中的能指没有过于丰富或歧义的原始语义积累,不会阻碍对其所指的理解。
虽然“等离子体”不算准确的定名,但在plasma现象发现的初期还算比较符合plasma的所指;构词也基本符合汉语科技术语的规范,有一定的接受度。
2)电浆
“电浆”在我国台湾地区较为常用,它模仿生物学术语“血浆”(plasma)的译法,追求能指对等。这样大致保留了原能指的类比和模糊性,不像“等离子体”试图从能指的层面诠释plasma的所指。因此在能指层面,“电浆”基本与原术语plasma对等。但符号“电”和“浆”的组合却不太符合汉语构词法。为了体现术语的专有性,术语定名可以也应该有新奇的语符搭配和组合,但前提是能更准确地传达原所指。“电浆”没有实现这一目的,它的所指在汉语中几乎是语义空白。试分析如下:
首先,“电”的意义比较模糊和狭隘。可能“电”指的是“电荷”或“电离”过程。但plasma内涵在不断丰富和发展着,远不仅仅是电荷或电离运动。如“quark-gluon plasma”中,夸克(quark)和胶子(gluon)都不是电荷,而是色荷。如果直接定名成“夸克一胶子电浆”就与事实不符。“电”不能包揽一切plasma,所以易导致对不同plasma现象所指的误解。
其次,“浆”的使用带来了不少问题。在汉语中,“浆”一般指“比较浓的液体”,因此“电浆”中的“浆”就与plasma区别于固、液、气的物质第四态的性质产生冲突。“浆”在汉语中的符号搭配还相当丰富,如“浆果”“豆浆”“粉浆”等都对“浆”的理解形成了语符互文干扰。“浆”已用于完全不同的语域,因此在一定的范围内已经有了固定的互文期待。这种互文期待似乎都和“电”的语义相差甚远,尤其不利于该术语与其他语言符号的搭配。比如说,利用此技术的“Plasma Display Panel TV”越来越广泛地进入老百姓的生活,可“电浆电视”的叫法实在太别扭,让人难以理解。如果说术语定名要以传达信息为目的,“电浆”所传达的则是比较模糊的信息。
由此可见,“电”和“浆”的原始语义和常用搭配形成了语言符号本身的互文性,并且在术语定名中往往会产生消极的影响。因为术语追求单义、准确,语义太过丰富的词无疑会给术语的理解带来困难和障碍。术语定名时要尽量挑选一些语义背景比较单纯、明确的语言符号,也就是要“提倡‘见词明义’的简约性原则”。
当然,和“等离子体”比较而言,“电浆”的能指比较简洁,易于和其他相关符号和术语搭配使用,有较高的派生能力。
三 结语
从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以及语符互文性角度研究术语定名,带来了一些思考和启示。首先,术语定名最重要的是要准确无误传达原术语的所指。如果所定术语中所指模糊或欠准确很可能会误解原术语,从而不符合术语概念的严谨性。其次,科技的快速发展证明术语的内涵是动态的,不会停止在发现初期的所指。因此术语的能指转换形式虽然可以灵活多样(如“等离子体”中增加了语言符号,“电浆”模仿其他学科相似术语,以及其他常见的术语定名方法如借用、缩略、音译、形译、造词法等),但能指的替换必须考虑语言的派生能力,以免影响和限制相关术语进一步的引进、审定和使用。只有这样术语才能有较强的生命力,不至于在将来词义变化或扩展时发现术语词不达意。再次,能指要尽量简洁,符合译入语的构词规范,尤其不能误导对原术语所指的理解。最后,由于术语追求单义性,语言符号的互文性在术语理解中往往是消极的,所以术语定名时应该考虑语言本身的语符互文性问题,尽量避免使用语义丰富、容易产生歧义的语言符号。
翻译活动中充满着妥协和让步,它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对翻译工作者的双语理解和表达能力都有着很高的要求。而术语的特征对术语审定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要懂得术语的真正内涵;二要有准确表达原术语内涵的语言能力;三要考虑术语将来的可持续发展空间等。尤其是一些审定得并不准确的术语,由于沿用已久,已经约定俗成,在短期内改变已是不可能。本文只是抛砖引玉,期望各个学科在术语定名初期时能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实现术语的统一和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