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起刑事案件。命案。
眼下这年月,人命似乎不再是人命。看有些罪犯的架势,杀人简直比杀鸡都随意。可尽管如此,眼前这起案件还是让警长马凯头疼。因为局长真动了雷霆之怒,严令限期破案。在这个领域内局长虽然不如马凯见多识广,但也绝非少见多怪之辈。不怪他较真,只怪这案子实在离奇,就连马凯也是头一回接触。
现场只有一具无头尸体。也就是说,凶犯割走了死者的脑袋。这可不是小说或者电视,比如《冷血》呀《黑色大丽花》呀什么的,而是活生生的事实,就发生在马凯生活的那个豫南小城信阳。
消息刚传开的那几天,所谓的县城,也就是县政府所在地平桥镇上颇有些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在街头晒太阳的大娘可能会告诉买菜的熟人,凶手是别人雇用的惯犯。他们要的不是人命,而是脑浆,也就是脑汁,那东西大补,卖给南方的大老板,能卖个好价钱。你放心,他们不要咱们这样的老东西,他们要的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或者小孩儿!可千万要注意,看好你们家的宝贝孙子!还有更邪乎的,说死者是作孽遭了天谴。要不好端端地在家中,门窗都没撬过,突然就没了脑袋,除了天老爷,谁有这本事?也难怪流言汹汹,最近这几年,凶杀案件明显呈增加趋势。因为信阳在京广线上,京九线也从境内穿过,交通便利,人员流动性大。而且呢,发了案老百姓都能道听途说,破了案群众却未必能知道。县委书记是新上任的,满腹才华来不及施展,却碰上这么一出,恨不得立即上县电视台辟谣。盛怒之下,他给局长打了电话,要求限期破案。
其实根本不必县委书记打电话强调,公安部本来就有命案必破的铁律,清网行动又是如火如荼,这样的恶性案件,局长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他没解释这些,在电话中连连点头称是,说这个案件他直接抓,并且早已跟侦查员一起,探勘过现场。
那是间带小院的平房。平桥是个小镇,有限的街道和楼房被大片的农田农舍四面包裹着。紧靠包围圈的就是这样一排又一排灰不溜秋的平房。死者贺文龙是县啤酒厂的下岗职工,在街上摆了个小摊度日;妻子在县磷肥厂上班,工作三班倒,那天正好上夜班不在家。刚结婚不久,没有孩子。
没有目击证人。初步排查周围邻居,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现场比较整齐,搏斗痕迹不明显,仅有大量的喷溅血迹。地面被清洗过,显然是为了消除证据。门窗完好,无翻墙痕迹。初步踏勘过现场,法医整理出尸检报告,局里就开了案件分析会,不用说,局长亲自出马。他一来,刑侦大队的大头目小头目自然也是倾巢而出。
都说说吧,你们什么看法。局长掏出一支软中华,然后把烟盒朝桌上一丢。
立即有人给局长点了火儿。是张圆桌,马凯正好坐在局长对面。他起身也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点上,然后看看自己新带的徒弟,三级警司小张。
烟柱子直直地朝小张喷去。中间突然改变轨道,在会议室的天花板上散开。信阳在大别山的余脉中,也是老区。这发黑泛黄的天花板就是明证。烟隔到中间,视觉效果更加奇特。
门窗完好,没被撬过。结合现场搏斗迹象不明显,只有挣扎痕迹的情况,应该是熟人作案。
马凯的眼睛一直斜面朝天,仿佛要追捕烟柱。即便这样,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小张的满脸自信。
动机呢?
像是仇杀。否则不至于砍头。但是我排查过,死者社会关系不复杂,人也很老实,没听说跟谁结过仇。还有,死者妻子作风一向正派,也没有婚外情的反映。所以我认为基本可以排除情杀。要么仇杀,要么就是流动作案。
警官大学的毕业生,嫩了也不行。马凯心里暗想。流动作案与熟人作案不是自相矛盾嘛。不过他没有当场点破。
局长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疑点。但是也没明说,只用眼睛看着警衔比大队长还高的一线警长马凯,同时清清嗓子,微微点头。
死者妻子证实,家中没有财物丢失。所以也不能说是图财害命。叫我看,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行动方案与侦查方向,还是要听领导指示。马凯轻微地笑笑。本来他是想这么说的,现在根本就不该开这个分析会!县委书记再急,也得一步步地来!
二
研究一通果然是不了了之。命案必破,这规定动机是好的,但真碰到案子,它可不管你有没有要求,哪一级的要求。散了会,马凯领着小张又去了现场。两人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攀爬痕迹。根据马凯多年的经验,除非碰上飞鸟或者猴子,否则肯定会留下点什么印记,尤其是这桩案子。创口表明,凶手身上肯定带着较重的利器,不可能无影无踪。
死者的妻子作风正派与否且不论,关键是心灵可能比较美,所以面相亏点,猪八戒二姨或者三姑的段位。跟她搞婚外情,心理素质必须无比坚强才行。这话不够厚道,对于这样的人,我们理应满怀同情,那样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但马凯的精神境界显然没有高到这个程度。他面无表情地问这问那,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
死者妻子领着马凯他们沿院墙绕了一圈。来到一扇窗户跟前,马凯突然停下脚步,不时移动身体,变换着角度仔细观察。小张凑过去看看,发现了一处指纹,赶紧说怪事,上午我怎么没看见?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光线的问题,二是新留下来的。马凯没有吭气,伸手一拉,窗户竟然开了,但里面结着一张完整的蜘蛛网,正好把整个窗户封住。小张说我上午检查时,蜘蛛网就在,这里不可能是入口。马凯没接腔,转脸问死者妻子怎么窗户没有关,她说里面是储藏室,破烂堆得乱七八糟。插销早就坏了,说换但一直没来得及换新的。
继续排查社会关系。重点是死者生前是否跟人结仇,是否有经济纠纷等等。排查到附近的一个小饭店时,里面的服务员提供了一条线索。
饭店的店面不大,卫生条件看起来一般,但却有股奇特的香味。仔细一看,原来窗台上摆着一瓶兰花。摆弄花的那个服务员反映,前不久死者在这里喝酒,曾经跟一同喝酒的朋友发生过不愉快。两人都拍了桌子,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那人服务员也认识,叫赵天舒。
那是个晚上,死者跟赵天舒另外还有两个朋友一起,就着几盘小菜喝酒。死者的摊位离此不远,赵天舒他们有事没事就到这里花百十块钱喝顿小酒,彼此都很熟悉。关系也比较融洽。可是那天喝着喝着,服务员突然不听支使了,端茶上菜倒酒,动作一下比一下慢不说,还嘟噜着脸,仿佛他们不是前来消费的上帝,而是蹭饭的白食客。那天是赵天舒的东道,他觉得丢了面子,悄悄把服务员叫到一旁,说你怎么回事?你这个样子我要告诉老板,他肯定要训你,弄不好开了你都有可能;不告诉你老板吧,你叫我的面子朝哪儿搁?我是来花钱消费的,不是来看脸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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