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都有自己不同年龄段的世界观,60后、70 后生人的情感点,很多来自连环画、评书、样板戏。对于男人义气的理解,《三国演义》是一套绕不过去的连环画套书。陈寿的《三国志》不是平常人能看得懂的,即使原版的罗贯中《三国演义》号称是白话小说,但对于一般孩子而言还是套天书,这时候所幸还有连环画。那是一个自家兄弟姊妹成群的年代,每家有三五个一窝倭瓜一样疯长的孩子不算多。但没啥盼啥的反作用力,还是有好多孩子想有一位异姓的兄弟姊妹。这套书的第一册《桃园结义》里刘关张在桃园跪拜的画面,成为了好多孩子向往的场景。向往自己还没走到的罗大佑的“山的那一边”,有一位叫大哥或兄弟的人在等待自己去跪拜。
说“少不看三国”的理论依据,是怕把年轻人看成是城府颇深的阴谋家。其实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看书角度,就像喜欢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爱把《红楼梦》当成是控诉万恶旧封建的社会小说,情商较高的人爱把《红楼梦》读成是一部纯粹的爱情小说,只沿着宝黛的爱情线来看书。由于基础像金刚石一样稳固,解放后,《三国演义》成了上海美术出版社的“看家书”。
五六十年代,收编了几十家旧社会出版社的上美,多次修订出版《三国演义》,最火的时候,上海的印刷厂干不过来了,只好求援重庆等地印刷厂。这实现了社会和经济利益的双丰收,该书是上美的绝对经济支柱。直到最近几年,连环画进入“收藏品时代”,这套书还在被再版,还在受欢迎。作用于生命个体,现在职场上已经掌权的当年的那个小屁孩,好多行为方式,还是来源于不老的“三国”。
春天的知遇
春天,是催发情感的绝佳时间。
东汉末年一个春天的午后,刘备、关羽、张飞酒足饭饱之后,被建功立业展雄才的共同理想激发得血脉贲张。觉得哥仨不应该只是饭桌上的酒肉朋友,还有称王尊相的大事可以共谋。于是,三炷香插进了桃园三月的暗香,春风见证了这段异姓兄弟的盟誓。民国初页,上海一位有志在高雅连环画领域(当时庸俗的“跑马书”连环画是主流)寻求突破的出版人(可惜我们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被当时上海滩顶尖的画手推出了还被称为中国连环画套书翘楚的“老三国”。当年这些社会地位仅高于下九流的画手——与后来连环画画家贺友直被当成上海市文化代表人物之一,不可同日而语。遇到这位出版人,笔者相信,画手当时也有春风得意遇知音的曼妙感觉——既为稿费,亦为知遇之情。从一个版种存世的出版学意义上看,这种知遇源、这套书对中国连环画有着基因库一样的作用。
不想告别
陈光镒画的《走麦城》(连环画《三国演义》第29册),是这套书里最让人不忍看的一集。擅画鬼神的陈,没有敢画关羽人头落地的场景,关羽是他和无数国人心中不倒的神。接下来是《出兵伐吴》为这段兄弟情义划上了一个句号,张飞因思兄过度常醉中军帐鞭挞下属,而被部将暗杀。刘备誓报弟仇失去理智发兵伐吴,打破了诸葛亮三国鼎立的暂时战略图,也把自己送进了白帝城黄泉路。不过,刘备用一死反驳了民间传说的“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进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电视、动漫等大众传媒,也在为曾经温暖了几代国人心灵的连环画开始划句号。尽管我们不想作别,但声光电重组的大众传媒方式太过强烈,只能挥手撤退了。我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没有彻底异姓兄弟的江湖也成了镭一样的稀缺品——尽管作为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一,他从未死亡,但被复活时候总得小心翼翼。
三分之一个世纪后,所幸我们的连环画还未“被”画上句号或是“被”宣告死亡,只是由大众读物转向了艺术收藏品。所幸我们还有这样一个专栏怀念永远的“三国”情结;所幸新华书店、图书馆里又出现了再版老连环画专柜;所幸我们还能记得起那种男人之间互相认可一生的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