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知道这事的话,他还是希望那会是玛雅。
八
每个周三晚上,米卡埃尔和爷爷都会出发去修补梦境。
他们坐在一辆类似两轮马车一样的奇妙装置上,在城市间穿梭,这个装置既像磨刀机又像老式缝纫机。不管它停在哪儿,都会立刻聚集过来一大群各式各样各个年龄的男人、女人还有孩子。有时,他们的猫啊狗啊的也会跟着过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梦带来修补。
大多数梦的修补都很简单。通常,爷爷会往梦里注入一点希望,如果那梦太过黑暗,爷爷也会用刷子把它刷得亮堂些。那些凶猛的梦则需要变得温柔一些。如果那是一个有毒的梦,就要用上解毒剂和净化剂了。有些梦很美,但是却像旧地毯一样布满了灰尘,这样的梦也要进行修补。米卡埃尔的工作就是一面握紧这些梦,一面从马车的柜子里拿出工具递给爷爷。
米卡埃尔喜欢把爷爷修好的每个梦都拿来摸上一摸,闻上一闻,然后再还给它的主人。
遇到那些不能被修理的、已经破碎腐烂的梦,爷爷就会出价把它们买走。但要是梦的主人不肯卖,爷爷也会尽全力修补它们的。
也有这样的梦,梦里满是永失挚爱的悲痛和对挚爱的浓浓思念,梦的主人所爱之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只能和自己在梦中相见。爷爷会给予这种梦特别的照顾。有时候,米卡埃尔看见他眼里泛着泪花。
有一回,一个年轻人给了他们他的梦,梦里有条河,年轻人必须游过河才能到达河那边的女孩身边去。可梦里,那个年轻人却永远游不过去。
“你就不能帮帮他吗,爷爷?”
“要是下次他再把那个梦交给咱们,米卡埃尔,你要好生照顾它。”
靠着一本老相册,米卡埃尔认出了那个年轻人就是他爷爷。
等他们醒后,米卡埃尔说:“那不是别人的梦,爷爷,那是你的梦啊。”
“是我的。”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只能修补自己的梦?”
“不。大多数的梦都是别人的。”
“那些梦真的修补好了吗?”
“你需要亲自去问问梦的主人。”
九
爷爷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他的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冒险和异国旅行的次数变少了,而回忆却多了起来。有时候,梦很精彩;但有时候,米卡埃尔也会怕得要死——那是爷爷参加战争的回忆,回忆里有扭曲的面孔,也有痛苦的惨叫。
“米卡埃尔,咱们时间不多了。”
“你要离开我了吗,爷爷?”
“不,还没到时候。”
“可是你活不了太久了,是吗?”
“是的。”
“爷爷,你会死吗?”
爷爷笑了,“不会现在就死。”
他们开动了补梦车。
一个跟米卡埃尔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拽着他的衣服,求他把一个梦变甜美些。米卡埃尔变得手足无措。可爷爷却示意他,这个梦得他自个儿修补。
爷爷递给他一把大大的铁钥匙:“用这个把她的梦变甜美吧。”
米卡埃尔尽自己所能把她的梦变甜美了。当他把梦还给女孩的时候,女孩露出了笑容,他认得那笑容,是玛雅的笑。接着,他醒了。
有什么东西正握在他的一只手里。摊开手,他发现那是一把钥匙。
“爷爷,看! 我还拿着那把钥匙。”
“我知道。”爷爷说,“它是你的了。”
“那女孩叫玛雅,是我们班上的。”
“她认出你了吗?”
“我想认出来了吧。她冲我笑了。”
“如果她记得梦里的一切,这就代表着你有天赋。很明显,你即将成为一名梦境师。”
米卡埃尔觉得十分自豪。
爷爷又一次梦见了那幢房子。米卡埃尔看见一对情侣就在那房子旁站着。一个是爷爷,一个是之前那个梦里河对岸的姑娘。梦里下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落。
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爷爷就没下过床了。每天晚上,米卡埃尔都会过来给爷爷一个晚安吻。
十
他们慢慢走向树林中的一座房子。入口亮着灯,台阶通向门廊,门开着。一些人在台阶上站着,一些人在入口处站着,或往窗户外看着。
“爷爷,我们以前来过这儿。”
爷爷点点头。他面色苍白。有人示意他可以进入那座房子。他的自行车立即四分五裂,消失在毯子般的满地松针里。
“米卡埃尔! 我的自行车没了,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爷爷,”米卡埃尔大叫道,“不要让我醒来,求求你想想办法,不要让我就这么醒来。”
“爷爷……”
米卡埃尔的眼泪夺眶而出。
爷爷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可米卡埃尔却不像他们那么忧虑。他知道爷爷留在了梦里,只要他想爷爷了,他就能回到那儿看望他。
米卡埃尔收好了钥匙。每当他把钥匙举到耳边时,他就能听到鲸鱼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