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8月13日,一个新物种在新疆尼勒克县天山山区被发现,1986年12月,这个新物种被正式命名为“伊犁鼠兔”。
发现“伊犁鼠兔”第一人李维东没有想到,这种只有20多厘米长的小动物,竟然会是一种震惊世界的新物种。正是这次意外发现,使他的人生道路发生了重大转变,本是普通医务工作者的他成为了一名动物专家。
伊犁鼠兔的发现纯属偶然
1983年7月初,我随医疗工作组在尼勒克县北部的陶乌拉斯台山区进行鼠疫自然疫源地调查,一位名叫吾玛汗的哈萨克族老牧民向我们求救,说他的孙女得了中毒性痢疾,生命垂危。
经过几天的全力抢救,这个名叫努尔古丽的小姑娘脱离了危险。为表达谢意,吾玛汗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我骑了一天马,翻过一座山,来到吾玛汗位于加斯库勒湖旁的家。没想到在我翻越的这座大山后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平顶山,美丽的加斯库勒湖就在两山之间。为拍摄到湖的全貌,我和吾玛汗花费了3个多小时登上了周边全是悬崖峭壁的平顶山。
这座山是北天山西支婆罗科努山的一小部分,地图上称之为吉里马拉勒山,海拔仪测得的高度是3200米。当我们站在悬崖边观赏加斯库勒湖的美景时,附近的岩石缝里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一瞬间又钻了回去。我屏住呼吸等待它再次出来,终于见到了一只全身灰色,又像兔子又像老鼠,额头和颈侧有3块棕色斑点的小动物。
随着“砰!”一声枪响,小动物滚到了石缝中,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它取了出来,装入随身携带的鼠袋中。出野外期间,我们还肩负着调查该区域动物物种的任务,特别是啮齿类动物。
回到吾玛汗老人的毡房,附近牧民看见它都摇着头说:“我们在这里放了几十年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小动物。”
回到单位之后,我开始查阅文献资料,没有查到有关该物种的记载。便通过自治区党委防治地方病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刘恩铨同志,将彩色照片寄给中科院动物所的马勇研究员,马勇教授仔细看过照片后十分欣喜,他肯定了我们的猜测,说很有可能是新物种。由于1号标本在国际分类学界不能排除个体变异的可能,他建议尽快采集2、3号标本。
动物命名优先权的原则是谁先发表命名权就是谁的,为防止这一动物的命名权被邻国学者抢先,我们加紧了野外调查的力度。
当年冬天,我们组成考察队,从伊犁蒙玛拉勒林场进入加斯库勒湖附近的冬季牧场。那年雪特别大,大家克服了种种困难,在不适宜野外工作的天气条件下工作了近十天,遗憾的是没有找到这种小动物(即伊犁鼠兔)。原来这里是这种小动物最西侧的一个分布区,此后我们再没有新发现。
1985年8月12日,我们调整思路,沿着山脉扩大调查范围,向东20公里在吉里马拉勒山东端的切柳赛沟口成功采集到两只这种小动物的标本。
回到山下营地那天是8月15日,正好是我30岁生日,同事们为我好好地庆贺了一番。年底,我带着制作好的标本和整理好的材料,平生第一次去北京完成了这项世人注目的大事。
就这样,一个新物种被发现。1986年,我和马勇教授将其正式命名为伊犁鼠兔,拉丁学名为:Ochotona iliensisLiet Ma,1986。
伊犁鼠兔的发现和命名,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30余家国内媒体都做了报道。
作为新物种的发现和命名者,我荣获了包括“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在内的多项荣誉,成为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家。一时间许多国内外动物学界的专业人士纷纷来信来函,索取记录这一新物种的科学论文。由于伊犁鼠兔独特的分类特征和外貌特点,其分类地位很快得到国际动物学界的承认。
天山南北是伊犁鼠兔的家
鼠兔属科动物是高寒生态系统中的一个奇异群体。当时国际公认的鼠兔属科仅有24个种,伊犁鼠兔是其中的一个种。伊犁鼠兔体形较大,耳和后足长度在该属科里是最长的一种。最为明显的是头额部及颈两侧有3块鲜艳的锈棕色斑,显得天生美貌,当初若不是特想用家乡伊犁的地名命名该物种,我肯定会用三斑鼠兔来命名它。新种命名后,很多朋友都问我,按照动物命名法则,还可以用人名来命名,为什么不命名为“李氏鼠兔”呢?我只淡淡一笑。
借伊犁鼠兔发现命名的东风,新疆伊犁地区科委重点研究项目资金和新疆卫生厅青年科学研究基金资助了对伊犁鼠兔研究的两项课题,从此拉开了这个物种科学研究的序幕。我们组成课题研究小组,跋山涉水、跨越天山南北,做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对伊犁鼠兔有了较全面的认识。
伊犁鼠兔的分布不仅仅是在伊犁的尼勒克县,沿北天山至乌鲁木齐一号冰川450公里处的山地都有发现。1988年,我们考察队在乌鲁木齐河源头一号冰川用了两天时间就成功活捕了一只。
多年研究表明,伊犁鼠兔在北天山是沿婆罗科努山、伊连哈比尔尕山和天格尔山的山岭分布,纵贯尼勒克、精河、乌苏、沙湾、玛纳斯、呼图壁、昌吉、乌鲁木齐、和静等县市山区。但近年来,伊犁鼠兔栖息地的面积越来越小。
伊犁鼠兔栖息环境主要是天山山区海拔2800—4100米之间的裸岩区,栖息地植物特别贫瘠,气候相当恶劣。伊犁鼠兔的生活很简单,陡峭的山势、岩缝、岩洞是它们的主要庇护所,而山势陡峭、冬季不易积雪的大岩缝和岩洞则是它们过冬的家。
伊犁鼠兔为食草性动物,多以青兰、红景天、金莲花、虎耳草、苔草、雪莲等高山植物为食。这些植物多生长于高海拔的岩壁石缝间或小台地,很难满足伊犁鼠兔的生存需要。
早春季节,伊犁鼠兔不得不以地衣和禾本科植物的枯叶为食。此外,该区域还有许多天敌,常见的有白鼬、石貂、狐狸和各种猛禽。虽然伊犁鼠兔是新发现的动物,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很古老的残留物种,只是人们对它的认识太晚。恶劣的栖息环境及贫瘠的食物基地,加之众多的天敌和严酷的冬季气候,使得这一古老残留物种的数量和栖息面积逐渐减少。当伊犁鼠兔的种群数量和栖息面积低于种群存活的最低条件,即最小种群和最小生存面积时,将达到不可恢复的程度,它们就会从地球上永远消失。
20年后呈现的悲剧
在2002年历时3个多月的野外考察中,我们共调查了6个定位观测区的14个观测点。在天山1号冰川、精河县基普克山区和库车县铁里买提达坂3个定位观测区,考察组均发现为数不多的伊犁鼠兔的活动踪迹。
在尼勒克县伊犁鼠兔模式标本产地定位观测区,曾经数量相对较多的3个观测点中,不仅没有发现鼠兔个体,连以往随处可见的鼠兔陈旧粪便也没有找到。只见到了鼠兔早年在洞穴岩石上留下的黄色尿迹。在呼图壁县,有伊犁鼠兔分布的典型生存环境,也没有找到鼠兔的任何踪迹。值得庆幸的是,在沙湾与乌苏交界的巴音沟,鼠兔踪迹还比较多,与10年前的调查情况基本相同。
调查结果显示,与10年前的研究资料相比,在曾有伊犁鼠兔分布的6个定位观测区内,仅有1处保持原状,其它3处种群呈现减少趋势,另两处鼠兔基本消失,其中包括伊犁鼠兔的模式标本产地。根据野外调查的结果初步推算,伊犁鼠兔的栖息面积约减少了57%,现存数量仅有1300只左右,成熟个体少于930只,10年间种群数量至少减少了55%。
这次考察报告很快递交给有关部门。2005年,伊犁鼠兔作为中国特有物种、濒危物种被正式列入新出版的《中国物种红色名录》。至此,完成了对伊犁鼠兔生存状况的科学定论,为保护提供了依据。
伊犁鼠兔最后的家园
一个古老残留种群的灭亡,其原因不是单方面的。吉里马拉勒山是一个海拔3200—3400米的平顶山脉,伊犁鼠兔原本栖息的四周近山顶的裸岩区,本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如今却时常可见牧民和成群的牲畜及牧羊犬。受到惊扰的伊犁鼠免只得向高海拔区退缩:同时因全球气候变暖,鼠兔这一耐高寒的动物只好向更寒处退缩,但是这一地区海拔已达3400米,伊犁鼠兔已没有可以退缩的区域。种群结构逐渐被破坏,失去平衡的种群结构无法恢复,最终导致伊犁鼠兔在一些区域的灭绝。
现在能发现残留伊犁鼠兔的是一些海拔较高或人为干扰极小的区域,如新疆天山一号冰川所在的天格尔山,目前,活动踪迹较多的区域主要是在山体高大的天山一号冰川及乌苏巴音沟一带。一号冰川是世界上离城市最近的冰川,在乌鲁木齐市西南120余公里的天格尔山上,海拔4000米以上,周围分布着大小76条现代冰川,是乌鲁木齐市的主要水源地。这里不仅分布有伊犁鼠兔,还有北山羊、天山雪莲及红景天等珍稀动植物,构成了特有的生态系统。由于这里是牧业区和风景旅游地,人为干扰和破坏对伊犁鼠兔及区域生态环境影响也是值得关注的。
因此,加大宣传力度,动员社会力量,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新疆天山一号冰川,有可能成为伊犁鼠兔最后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