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身心中重新体会童年的人是痛苦的,童年就像他身体中的身体,是在陈腐的血液中的新鲜血液:童年一旦离开他,他就会死去。”有时候,故乡可能并不一定特指某个地域。凡能让你的灵魂安静下来、驻足下来的地方,就已经接近了故乡的边缘。中国石刻艺术,能让我安静下来,它就成了我的故乡,一个永恒的可以纵情徜徉的辽阔之乡。
事实上,石刻或石头,也是人类的故乡。我们对石头的精神依托,主要表现在宗教和艺术方面。早期的人类对自然界诸如天火、洪水、地震、山崩、海啸等灾难性的威胁和凶禽猛兽的致命攻击,均充满了神秘的恐惧。宗教于恐惧与祈求中产生,比人或动物的肉体生命更坚硬也更长久的石头,自然而然地成为人们寄予宗教情感的对象。因此,在所有遗存下来的宗教场所,几乎都是用石头雕刻建筑而成。在众多的古代艺术作品中,我们很难将宗教、石头分离开来,他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壮丽夺目的人文景观。这些宗教石刻艺术或建筑艺术,光滑坚固,易于雕镂的白色大理石或我们所说的汉白玉,永远是其中最夺目的主角。
法国诗人瓦雷里在其著名的诗章《海滨墓园》中这样描给白色大理石的美丽与哲思:“充满了无形的火焰,紧闭,圣洁,/这是献给光明的一片土地,/高架起一柱柱火炬,我喜欢这地点,/这里是金石交织,树影幢幢,/多少块大理石颤抖……”石头和石刻艺术与人类共谱的交响诗,如一丛丛圣洁的火焰,照耀着我们,从蛮荒走向文明,从黑暗走向光明,从短暂走向永恒,从脆弱走向坚定。
的确,写作的过程就是一个做梦的过程,一旦完成写作,梦也就做完了。而完成的那个梦,它是有生命的,并且有其自身的命运逻辑。博尔赫斯在讲述那样神奇的梦时写道:于是,在这个做梦人的梦中,被梦人醒了过来。它一旦醒来,就开始了自己的生命历程。雕刻在石头上的岁月,亦有其自行流逝的轨迹。德国学者温克尔曼充满诗意地表达过艺术的产生过程:就像海的深处永远停留在静寂里,智慧伸手给艺术而将超俗的心灵吹进艺术的形象。好吧,请允许我把超俗的心灵吹进石刻艺术史吧。
向以鲜,诗人、学者,现居成都。主要著作有《观物》《我的孔子》《中国石刻艺术编年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