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中国“三钱”,无不令人肃然起敬,他们为祖国乃至人类作出了贡献,若以年龄排序,前有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后为中国原子弹之父钱三强,居中者系中国力学之父钱伟长;
为确定中国力学的发展方向和力学人才的培养,他与周培源、钱学森及郭永怀一起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是参与制定中国第一个“十二年科技规划”的主要执笔者之一,中国第一个力学研究室的创办者:
他还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上海大学校长——
中国上海。
2010年7月30日6时20分。中国“三钱”之最后一位钱氏科学家——享年98岁的钱伟长一一走了。
缅怀功绩,寄托哀思。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专栏前往上海,为钱伟长送别,并慰问其亲属。而学术界、教育界等代表亦纷纷沉痛哀悼,数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教授、2009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谷超豪回忆道:“那时,他是上海大学校长,他很关心我,非常鼓励我。”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校长饶子和认为:“钱伟长老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育者,虽然这么大年纪,但还一心为中国的高等教育探索。上海大学也是我国高等教育办学模式的一个典范。”经济学家兼教育家、北京大学原校长吴树青则述说:“因为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所以在学术领域与钱校长的接触不是很多。但在为人方面,我认为他用谦逊的态度为后辈树立了非常良好的一个楷模。”
此时此刻,我们如若回望中国科学院院士钱伟长近百年那来时的路,那么可以清晰地发现,钱老不仅将自己的毕生心血都奉献给了他所钟爱的科学与教育事业,而且还把他所积累的科教财富毫无保留地留给了世间!
钱伟长是中国近代力学奠基人之一,被称为应用数学之父,以及世界著名的华人科学家、教育家及社会活动家。在世界上,以钱氏命名的力学、应用数学科研成果颇多,举其要而言之,有“钱伟长方程”、“钱伟长方法”、“钱伟长一般方程”和“圆柱壳的钱伟长方程”。此外,他还先后担任过中国多所名牌大学的校长、副校长和名誉校长,以及校董事会董事长、名誉董事长;曾连续4届当选全国政协副主席,连续3届当选民盟中央副主席……
而今,拜读钱伟长这部人生巨著,世人或将听到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
贫穷诗书家跟随大师学
叔父取名。江苏无锡县的鸿声乡七房桥村,居住着吴越国太祖武肃王钱缪后裔的一支。1912年10月9日,村里一户姓钱人家喜得贵子。初为人父者,名叫钱挚,系钱氏宗族这一辈的老大,虽具有国学功底还创办了新学但仍贫穷;其弟钱穆,是我国现代历史学家、国学大师。瞧着惹人喜爱的亲侄子,身为叔父的他给小侄取名为“伟长”。
辗转求学。随着岁月更替,幼小的伟长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近,他进入七房桥小学,但不久后家乡被火烧毁,他不得不相继迁到荡口镇的3所小学断续学习。13岁时,小伟长到了无锡,依旧先后就读过3所学校。天有不测风雨。在他16岁那年,其父病逝,于是尚未成年的小伟长便跟随叔父钱穆在苏州生活。他高中先就读于苏州中学,有机会接触到数理化和西洋史。该校师资力量雄厚,譬如后来成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的吕叔湘先生,当时就教他中国史,而文学课则由其叔父钱穆亲自教授。最后,18岁的钱伟长以优异的文史成绩毕业于无锡市第一中学。那年高考,他被清华、交通、浙江、武汉和中央5所名牌大学同时录取。
由文转理。1 931年,钱伟长获得化学家吴蕴初为母校无锡第一中学设立的“清寒奖学金”,遵照叔父钱穆的提议,他以中文和历史两个1 00分的成绩进入清华大学历史系。其实,中学时,他是个“偏科生”,数理化一塌糊涂,物理只考了5分,数学和化学共考了20分,英文因没学过还吃了鸭蛋。然而,正是这个文史极具天赋的学生,当从收音机里听到日本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侵占了我国东三省的消息后,青年钱伟长大胆决定弃文从理。他激愤地说,我不读历史系了,我要学造飞机大炮,我要转学物理系以振兴中国的军力。但是,一开始,物理系主任吴有训却拒绝他转学,即使后来被其诚意所打动,也只是答应他试读一年。鉴于其数理化和英文成绩,常人很难想像试读有多么可怕……他克服了用英语听课和阅读的困难,一年后数理课程超过了70分,从此迈进了自然科学的大门。想当初,他像学古文一样熟读强记物理学典籍,幸好有吴有训及时的纠正,教他不要以为书本上的东西都是正确的,都已经完善了,每读一本书都要看到没有完成的部分,发现一些新问题。由是,他学到了这一点,且成了他一生治学的特点。毕业时,这位由文转理的“偏科生”却成了物理系中成绩最好的学生之一。1 935年,他考取清华大学研究院,获高梦旦奖学金,继续追随导师吴有训做光谱分析。年末,他参加了“12.9运动”。次年,加人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
联大完婚。1937年,北平沦陷。随后,钱伟长在天津耀华中学任教近一年。1939年,赴昆明在西南联合大学讲授热力学。8月1日,在导师吴有训的主婚下,他终于和孔子第七十五代孙、清华大学中文系才女、文学学士孔祥瑛结为伉俪。
留洋加拿大拜师冯·卡门
实力初显。转眼来到1940年8月初,钱伟长等公费留学生被中英庚款会再度召集于上海,搭乘“俄国皇后号”邮轮远涉重洋赴加拿大。9月中旬,他终于抵达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开始了艰辛的留学生涯。他们是该校首批接受的中国研究生。1940年1月,在该校应用数学系,他跟随导师辛吉搞研究,仅50天即完成《弹性板壳的内禀理论》的论文,而且发表在世界导弹之父冯·卡门60岁祝寿文集内。之所以如此神速,是因为其中隐含着如次一段小插曲。1939年9月2日,中英庚款第七届留英学生22人抵达香港,不幸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所有赴英客轮被扣作军用,因此钱伟长等学生的留学计划也被迫延期。可在返回昆明等候通知时,他从校友王竹溪(物理学家、教育家,我国热力学统计物理研究的开拓者)处借到拉夫著的《弹性力学的数学理论》,仔细研读后发现当时国际学术界关于弹性板壳理论十分混乱,不仅板、壳分开,而且各种不同形状的板壳有不同的方程。于是,他决心寻找一种统一的以三维弹性力学为基础的内禀理论。苦苦埋首数月,他以高斯坐标张量表达的微分几何来表示变形和应力分析之创新思想,居然获得了前所未闻的统一内禀理论。这正印证了中国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
奠定学界。当爱因斯坦读过钱伟长的上述论文后,这位现代物理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相对论的提出者无不啧啧称赞,甚至发出如下感叹:这位中国青年解
决了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因此,钱伟长凭藉此文奠定了他在美国科学界的地位。由此,他一文成名。
世界第一。1 942年,钱伟长获多伦多大学博士学位。是年,他进入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和美国国家喷射推进研究所,做起了博士后研究。他与钱学森、林家翘、郭永怀一道,在冯·卡门教授的指导下,直至1946年,从事航空航天领域的研究工程师工作。其间,他不但参加火箭和导弹实验,而且发表了世界上第一篇关于奇异摄动的理论文章,被国际上公认为该领域的奠基人。
归国做教研财富留人间
拳拳之心。八年抗战结束了,中国亟需大量人才。1946年5月,作为爱国留学生,钱伟长按耐不住一颗悸动的心,怀着满腔热情归来报效自己深爱的祖国。回到首都北京,他应聘为清华大学机械系教授,兼北京大学、燕京大学教授。1948年,受钱学森之邀,他尽管准备去美国喷射推进研究所工作,但因其拒绝放弃中国去忠于美国,最终未获签证而没能成行。由此可见,祖国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开创第一。因爱国而放弃赴美工作之后,钱伟长随即参与创建北京大学力学系——开创了中国大学第一个力学专业;出版了中国第一本《弹性力学》专著;开设了中国第一个力学研究班和力学师资培养班一一此后,这批学员大多成了中国从事力学研究和教学的领军人物……
任职渐宽。从1949—1 983年,钱伟长一如既往地服务于他钟爱的祖国。他相继任过清华大学教授、副教务长、教务长和副校长,还任过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副秘书长,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力学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所长,中国科学院学术秘书,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委员,波兰科学院院士,中国力学会副理事长,民盟中央常委等职。此外,他担任过漳州大学、沙洲工学院和暨南大学的名誉校长,也任过南京华东工学院、镇江江苏工业大学、成都电讯工程学院、西南交通大学、泉州华侨大学等校的名誉教授。还任过美国《应用数学进展》、《国际工程科学月刊》,荷兰《分析和设计工作中的有限元》,英国《薄壁构件》,乌克兰《应用力学》等杂志编委;《中国大百科全书》副主编;《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中美联合编审委员会委员;《辞海》副主编;重庆出版社《现代化探索丛书》主编;科学出版社《应用数学和力学丛书》主编。
“三钱”由来。1956年春,党中央、国务院发出“向现代化科学大进军”的号召,提出制订我国第一个12年科技发展规划,即《1 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简称“十二年科技规划”)。当时,从全国抽调了600多位科学家和专家投入这一规划的编制,参与者都从自己研究的领域提出发展建议,使规划涉及领域非常广泛。其间,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等3位科学家站在当年世界科技发展的最前沿,他们力排众议,从浩如烟海且头绪纷繁的干万条建议中整理出一个纲,从而确定了56项科研项目,并建议确定6个紧急项目,即原子能、导弹、电子计算机、半导体、无线电通信和自动化技术。可众多老一辈科学家以国力不足为由,强烈反对他们3位姓钱的建议,以致争吵不休。最后,还是由周恩来总理出面定夺:“‘三钱’的建议是对的,我们国家需要这个。”由是,“三钱”的建议确立了共和国12年科技远景规划的基础,也确立了年轻的共和国自主创新发展高端科技的基础。自此以后,“三钱”的称谓随即传播开来。
右派帽子。1957年6月,“反右”运动在全国迅猛展开,钱伟长因5个月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高等工业学校的培养目标问题》一文中,对清华大学的教学思想提出了不同意见,与清华园内外的时潮相背,引发了一场历时3个月的大辩论,成了备受打击的对象,最终把他打成了“右派”。即便毛主席得知消息后,建议保留他的教授职位,但他那时已失去了上课的机会。戴着右派帽子后,他被强制劳动改造,其子女被禁止上大学。后来,他又被下放到农村,但他依旧坚持科学研究。1 964年,他独立推导出广义变分理论,但因身份问题而遭不予发表……1 968-1971年,他被下放到北京特殊钢厂炼钢车间劳动锻炼。看到炉前工很苦,他就发挥自己懂力学的优势,为工人们解决了费力的问题。他这下可就成了发明家,纵然戴着右派帽子,甚至还获得了“万能科学家”的美誉。
复工平反。1979年,中央撤销了把钱伟长划为右派分子的决定。1980年,他恢复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担任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1981年,被任命为中文信息学会理事长、《应用数学和力学》杂志主编。1983年,出任上海工业大学校长,1994年,继任上海大学校长。1997年,被聘为南京大学校董会名誉董事长,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名誉校长。2001年11月,受聘为江南大学董事会名誉董事长。如此一来,他的事业重心则由科技转到了教育。
总理祝贺。1997年,中国香港举行一年一度的何梁何利奖励基金“科学与技术终生成就奖”颁奖典礼,颁奖人是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和香港特首董建华。当主持人宣布为钱伟长颁奖时,就座于台上的当年清华高材生、原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快步走下台去,搀扶着当年的清华校长走上台来,朱总理深情地说:我是钱校长的学生,现在我要为老师颁奖致贺。感人至深的一幕,令在场的人难以忘却。
获称“两父”。为了中国的机械工业、土木建筑、航空航天和军工事业,钱伟长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因此之故,他被称为:中国近代力学之父、应用数学之父。
上大校长。1983-1987年,钱伟长出任上海工业大学校长。该校前身为1 960年建立的上海工学院,原本是一所在上海很有影响力的市属重点大学,但由于“文革”冲击,学校的建设发展遭到严重破坏。在改革开放时期,要重振上海工大,以适应上海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就迫切需要一位德高望重、锐意创新的教育家担当起学校管理者的角色。此时,邓小平想起了钱伟长。1983年,邓小平亲自下调令,调任他到上海工业大学,任校长一职,并写明此任命不受年龄限制。事后,钱校长回忆说:“1983年,在小平同志亲自批示下,我调任上海工业大学,深切感受到党的关怀和信任。”他十分珍视中央和邓小平给予他的信任,以教育家独有的眼光和魄力,对上海工大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提出了拆除“四道墙”的口号——破学校与社会之间的墙、破师生之间的墙、破科系之间的墙和破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墙,为提高学生的自学能力和创新能力。推行“三制”,修改教学大纲;针对上海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需要,增设许多新科系。这样,上海工大在钱校长到任不久便显示出蓬勃生机,教学科研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先进的办学理念和显著的办学效果,得到党中央和邓小平的肯定与赞赏,也受到上海人民的欢迎。1992年,他率先提倡并实行学分制,不久后风行全国。1993年,上海工大与原上海科学技术大学、原上海大学和原上海科技高等专科学校合并,组成上海大学,于1996年成为国家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之一。当然,他不仅继任为上海大学校长,而且计划把上大建成世界一流的研究性大学。
钱伟长老人走了。但其无锡的堂侄钱煜回忆起2007年钱老最后一次回到故乡的情景显得有些激动,他说即便已是95岁的高龄、话语也不怎么清楚,但钱老还是紧紧拉着年轻后辈的手,反复告诉我们:“要自强不息,为祖国的事业贡献力量。”
读罢区区小文,或许有人要问,这就是钱伟长留下的科教财富吗?
本文将告诉世人,从显性的角度讲,钱伟长迄今已发表论文200多篇、出版专著达15种;而从隐性的角度看,钱老自己说过的一段话当为存疑者揭开谜底:“我36岁学力学,44岁学俄语,58岁学电池知识。不要以为年纪大了不能学东西,我学计算机是在64岁以后,我现在也搞计算机了,当然不像年轻人那么好,不过也吓不倒我。”
这,浓缩钱伟长人生精华的,不正是他老人家留给世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科教财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