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起来的绝密的“546培训班”任教。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培训班:学员中有90名工程师,有数百名来自全国高校选拔的大学四年级学生;此外,还有解放军的高级将领,包括之后的核基地司令。在后来的11位“两弹元勋”中,就有7位是卢鹤绂在“546培训班”的学生。
当时的北大,教学条件非常简陋,有些实验无法进行,教学难度很大。为突破难点,卢鹤绂采用了深入浅出、不看讲稿的讲解,让学员们感觉是随他去实验室走了一趟;本来很难理解的许多核物理过程,经他讲解,学员们的印象都特别深刻。1956年,卢鹤绂被评选为一级教授;当时他才42岁,是一级教授中最年轻的一位。
1958年,培训班的任务结束了,许多师生分配到原子弹实验基地。如果卢鹤绂也到核弹基地,将来极可能成为钱三强式的人物。但是,卢鹤绂先后给高教部部长蒋南翔、二机部部长宋任穷写信说:他所专长的基础理论,只有在大学才能发挥作用;他一辈子教书,希望回到复旦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后经宋任穷特批、蒋南翔同意,1958年,卢鹤绂回到复旦讲坛。
上海举办了“苏联原子能展览会”后,复旦大学希望卢鹤绂进行受控热核反应研究,因为这是当时令全世界几乎疯狂的研究项目。1958年至1962年,由卢鹤绂先生主持、组织,开始了“等离子体受控热核反应”的课题研究,并主编了《受控热核反应》一书。这本书被视为中国科学家的骄傲。当时,就世界范围而言,能从1958年解密的几千篇论文中,总结出如此全面内容的书籍,没有第二本。
随后,在“文革”那段特殊时期,卢鹤绂仍坚持科研。从1970年至1985年,他留下大量的中、英文科研笔记。他的日记和一般人不一样,在封面上标着“红”和“专”两类,“红”是记录日常生活,“专”则记录专业内容。原来,他怕科研日记被人看到抓小辫子,如果有人要说,他就说“我是按照又红又专的要求写日记”。
1980年,卢鹤绂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一直到晚年,卢鹤绂从未停止过在科研创新上的步伐。1995年,81岁的卢鹤绂与他的弟子王世明撰写的《对马赫原理的一个直接验证》在美国《伽利略电动力学》发表,该杂志的主编评价这篇论文:“开辟了挑战爱因斯坦的新方向。”这篇文章之前曾被美国《物理学刊》拒绝刊登,对此,卢鹤绂坦然说:“一般编辑部都不敢登这种文章,他们迷信爱因斯坦,怕人家说他们不懂物理学。”他不怕自己被人认为是疯子,关于这篇论文,他说,“我不过是把天空戳了一个洞罢了!”正当研究要继续时,卢鹤绂于1997年病故,为世人留下8大提纲44项研究进展,已发表的论文仅仅是他研究内容的十分之一。
关于这项对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质疑,美国科学院在2002年投入巨资,用发射卫星的手段,深入这方面的实验。
有故事有情怀的人
卢鹤绂对物理学,特别是对核物理学做出的卓越贡献,被英国学者、中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评论为“世界上第一流的原子能物理学家”。他在生前即被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授予“20世纪成就奖”,载入国际传记辞典。卢鹤绂除了是一名全球闻名的物理大师,还是著名的京剧票友。科学与艺术的结合,更添他的人格魅力。
他对京剧的痴迷源于年幼时在舞台下的耳濡目染,入门完全是无师自通,唱功、演技都是听来的、看会的。卢鹤绂特别喜欢谭派老生戏,他曾自豪地说,他不用任何准备即可登台上演40出谭派戏。
卢鹤绂一生中多次登台演出京剧,他在燕京大学求学期间,北平正是京剧鼎盛时代,卢鹤绂和同学一起初次公演了《失街亭》、《琼林宴》等剧,其剧照和报道见诸报端,报纸评论说:“几段唱腔,平淡无疵,做工周到,珠联璧合。”1940年在明尼苏达大学时,他参加宋美龄发起的“抗日捐款义演”,上演《四郎探母》;1945年,在贵州湄潭浙江大学任教的他再次登台为黄河赈灾义演献唱。吟唱京剧的爱好,伴随卢鹤绂一生。
有人问卢鹤绂为什么如此酷爱京剧,他回答说:“中国的传统京剧蕴含着人生哲学,它宣扬的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些并非封建糟粕,我们绝对没有必要抛弃,因为它对社会安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繁忙紧张的工作之余,吟唱京剧,心情特别轻松愉快,不啻是种‘醒脑剂’。还有,经常唱京戏,可增大肺活量,对一个人的健康长寿很有好处。”
他甚至把京剧带到了物理课堂上。卢鹤绂指导的第一个研究生张守业回忆说,当年卢鹤绂讲中子物理时,讲到中子打到原子核上,达到临界态时的能量在物理学上叫马鞍点,能量高过这一点后会下降,裂变不可逆将发生,原子核开始分裂。讲到这一点时,卢鹤绂忽然话题一转说:“记得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那个地方就是马鞍点。”说完了竟唱了几句京剧。这样一唱,气氛变得十分活跃,大家也轻松了,马鞍点的概念也深深留在学生的脑海里了。学生们都说,卢老师会演戏,有表演才华,有时说一两句俏皮话,一边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露出金牙,金光闪闪,幽默的内容和丰富的表情,引得哄堂大笑。
当年,张守业研究题目的理论计算是非常繁琐的。但卢鹤绂干劲十足,他直接去找复旦大学的党委书记王零,同王零书记说清楚这个研究是很有意义的。王零表示同意和支持,在电子计算机刚起步的1960年代初期,买了手摇计算机40台,并配备40人去操作计算机。为了一个研究生的课题,校方和卢鹤绂肯花这么大的力气,让张守业十分感动。花了整整一年计算出结果,和实验的结果符合,但仍有点偏离。张守业修改了论文后交给了卢鹤绂,后者看后说:“还是有点不满意。”卢鹤绂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不会说差不多,而是一丝不苟。
卢鹤绂培养的另一位研究生,复旦大学原校长、中科院院士杨福家当年在本科阶段听卢鹤绂的原子核物理课。有一次,他对卢鹤绂写的一个方程式有疑问,但不敢在课堂上直接提出,就在课后请助教反映。出乎他意料的是,卢鹤绂先生请他到家里会面。一进门,卢鹤绂就说:“你说的是对的,我疏忽了。”会面结束后,卢鹤绂要送杨福家下楼,杨说不用送,卢说:“我去散散步。”
正因为在科学和人文上的深厚积淀,卢鹤绂去世以后,美国休斯敦大学和明尼苏达大学均为他树立铜像,美国檀香山市还把每年的6月15日定为“卢鹤绂日”。近期,卢鹤绂百年诞辰之际,复旦大学也为其在校园里树立了铜像。在纪念大会上,复旦大学校长、中科院院士杨玉良说:“卢鹤绂先生不仅是学术的大师,同时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有情怀的人,这是最为珍贵的,是我们最为敬仰的。”